佐久侑佐久【無人知曉】01

 如果有人曾與你共享一個秘密,彼此約定不對他人言,

有天,當他遺忘,這個秘密又會淪為誰的臆想?

——最後,終究也將無人知曉。



*



臣、小臣、臣臣!


宮侑奔跑在醫院的走廊上,急切的想親眼確認佐久早的狀況。當他從隊長明暗口中得知佐久早發生意外的當下,腦中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抓著隨身物品跑出練習場,擔心與驚慌讓他無暇去在意,隊友會怎麼看待他現在的舉動,完全超出普通隊友的反應。就連病房號碼都是在計程車上才跟明暗確認。


在車上的時間簡直度秒如年,他的恐懼與擔憂來自對所有狀況的未知,到底有多嚴重?會不會影響職業球員生涯?會不會影響日常生活?到最後他只祈禱活著就好,只要活著不管如何他都會陪在佐久早身旁。


不就才一個早上沒有一起晨跑怎麼就出事了?



充斥在呼吸間的消毒水味提醒著他所在何處,無視四周對他投射過來的關注目光,畢竟奧運才剛落幕,他們也算是半公眾人物。


宮侑匆匆跑到對應的病房號碼前,焦急的一把推開病房門:「小臣!」


坐在床上的佐久早在黑色捲髮外綁著怵目的白色繃帶,聽見房門的動靜後轉頭,訝異第一個出現的人居然是宮侑,看起來非常的驚慌,臉上寫滿擔憂,甚至身上還穿著隊上的練習服以及沿路奔跑而來的汗水:「宮?」


宮侑徑直跑到病床旁:「小臣,你哪裡不舒服?醫生怎麼說?還有到底怎麼會這樣?」宮侑一邊問一邊伸出手想觸碰自己戀人的臉。


「別碰我。」佐久早躲開宮侑伸過來的手:「我們沒那麼熟。」


從未預料到的反應讓宮侑收回欲觸碰的手,詫異的望著眼前的人,佐久早的眼神太陌生。


從剛剛他就覺得宮侑很奇怪,第一個出現的人是他已經出乎預料,稱呼也是,宮侑確實打從他入隊以來一直亂叫他的名字,但沒有那種親密,還有表情與動作都讓佐久早不自在。


是還在生氣嗎?他們昨晚實實在在的大吵了一架,若不是因為這樣今天不會只有佐久早自己晨跑:「小臣,吵架的事之後再說,你還好嗎?醫生怎麼說?」


「吵架?」佐久早覺得自己跟宮侑說的話完全對不起來,但說不上來的,看著眼前的宮侑一直有股莫名的感受在心裡泛起。


就在宮侑欲開口解釋與詢問時,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自門外走廊傳來,然後門被一把推開伴隨木兔的打嗓門:「臣臣,你沒事吧?怎麼會從樓梯摔下來?是小朋友嗎?」


隊友們嘩啦的湧進病房,眾人往病床旁靠攏,宮侑很自然的落到了人群的後面,聽著他們詢問佐久早細節。很明顯的有些事情佐久早理解的與他們知道的對不上。


宮侑站在隊友的後端,透過空隙注視著佐久早,他所有的反應、表情與回答是那樣的陌生又熟悉,一如剛成為隊友時的他。


隨著佐久早與隊友一來一往的對答,焦灼的情緒自宮侑的臉上一分一分的退去。


面對隊友轉對自己剛剛激動反應的調侃,宮侑只用擔心主攻手的狀況、好歹也是認識多年的人草草帶過,人多嘴雜,醫師前來巡房解說佐久早的狀況,這件事很快就被大家拋諸腦後。


佐久早晨跑結束返家的路上,在地下道樓梯為了扶住站不穩的老太太而摔下樓梯,除了頭部的撞擊外,其他的外傷都是輕微擦傷不影響訓練。但問題就出在腦部的撞擊,佐久早還是佐久早,只是變成第一年加入黑狼的佐久早。



宮侑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要有什麼表情?該要有什麼作為?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就像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就在他們大吵一架之後。


他掛著社交性的微笑迎合隊友們的話題,卻不敢再往佐久早那遞出一個眼神。


打從心裡滲出的冰涼爬滿他的思緒,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侑,走吧!經理已經聯絡佐久早的家人,他們等等就到。」明暗拍拍宮侑的背示意該回去訓練。


「喔。」宮侑應聲轉身跟著隊友們離開。


佐久早看著宮侑轉身將手搭上日向的肩一同走出房門,彷彿剛剛那個著急的想確認自己安好、親密得想觸摸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樣。


病房門關上前,宮侑趁隙看了佐久早一眼,他安靜、平穩、姿容端正的坐在病床上,背著後面窗戶灑進的陽光,看不見表情卻看進了宮侑的心裡。





*




『小臣,遺忘這個遊戲不好玩,我們可以不要玩了嗎?』




葉片上的水珠反射著午後的陽光,陽台的盆栽生氣勃勃,絲毫沒有主人已多日不在家該有的景象,依然翠綠的迎著風。


宮侑替陽台的植物澆完水後,便依照佐久早的習慣擦拭桌面、檯面的慧塵;將因事發突而仍在洗衣機裡已烘乾的床被單拿出,並照著佐久早的收納方式疊好收起。最後在一起挑選的三人座沙發落坐。


他們一起窩在這張沙發上看電影,不過就只是上週的事而已,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他甚至不太確定佐久早何時可以恢復,而他留在日本的時間已經不多。


一開始雖然錯愕,但宮侑堅信以他們之間的感情,佐久早一定可以很快想起來,隨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他的信任就像一個可笑的諷刺鑽入他的心頭。


這幾天,宮侑每天在訓練結束後就會到醫院探望佐久早,有時跟隊友一起,有時自己一人,他們輪流告訴佐久早他記憶空白的三年發生了些什麼,還有他的職業生涯表現。


宮侑單獨去探望時,並不是每次都會進病房跟佐久早說話,他嘗試在獨處時說點他們之間的事,但總是失敗。


「宮,怎麼又是你?很閒?」


「你說我們遠征時都同寢?怎麼可能。」


「日向說我們關係很好?」


他想他已經不習慣去應對那個佈滿刺的海膽,後來有時他也就只是去看看佐久早,甚至沒有讓佐久早察覺他的存在。


意外發生前一天,他們大吵一架,是交往一年多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爭吵。他們性格相反卻又相似,不可能沒有摩擦,在交往過程中,口角、爭論、冷戰都有過,都不如這次嚴重。


說來好笑,他們為要不要跟隊友公開彼此關係而吵,在眾人眼裡宮侑應該是想昭告天下的那個,佐久早也這麼認為,畢竟宮侑是如此坦率的一個人。


兩人都即將在亞錦賽後轉會至不同國家,他們感情穩定而自己也做好心理準備,便向宮侑提議要向隊友公開,卻沒想到收到意料之外的反應。


「小臣,你瘋了嗎?居然想跟隊友公開?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他們不接受呢?你什麼時候做事情這麼衝動了?」宮侑幾乎在第一時間對著佐久早低吼。


宮侑的反應,彷彿當面打佐久早一巴掌:「會衝動行事的只有你。」


佐久早覺得自己這樣做也是因為認真對待這段感情,而且他以為宮侑會開心:「還是你覺得跟我交往很可恥?配不上你宮侑嗎?」


久違的爭吵從對公開關係的看法不同,後來演變為數落對方的不是,情緒上來後,什麼難聽的話都可以對彼此說出口,最後結束在宮侑甩門而去。


只能說當時那個時機不好,剛有職棒球員因為與同性過從甚密被大肆報導後,遭球團釋出。追根究底,爭吵的原因也都來自他們的「為對方好」。


如果可以預知,接下來會是這樣的局面,宮侑怎樣都不會憤然離開,就好像為這段故事下了一個最糟糕的結尾。


事情其實沒那麼糟,因為這一切也只有他知道。



宮侑在沙發上用手機翻閱著他們私人帳號裡的照片,他想念那個雖然彆扭,卻總能對他露出微笑的佐久早;會包容他的胡鬧,又會因為他可能受傷而真的生氣;那個會在冬天惡作劇似的將手伸進他衣服底下取暖的——他的小臣。


他嘗試著給佐久早看一些他們共同回憶的照片,也嘗試說起他們一起做過的事、一起看過的電影、約會的地點。


每次看見佐久早冷靜的眼神都讓他下意識的想逃離,每一次話到嘴邊想訴說他們之間又退縮,他害怕佐久早質疑、害怕佐久早的拒絕。


如果連佐久早都否認,那他還剩下什麼?就算這房子裡充滿自己的影子又如何?沒有了存在的意義,那些東西充其量也只是垃圾而已⋯⋯



電話鈴聲響起打破室內的寂靜,將他從畫面越來越黑的回憶裡拉出。接起古森的來電,說起來一開始他跟古森的關係還比跟佐久早好。


「喂,元也。」宮侑向後靠上沙發椅背,左手爬過頭髮。


「侑!好久不見,上次去看聖臣太匆忙沒有時間碰面。」古森充滿元氣的聲音自話筒傳來:「你快出發了對嗎?出發前吃個飯?」


「好啊,我下週的飛機。」


「聖臣轉會的事往後延了,不然你們應該是差不多時間出發?」


原本是一起出發的。


如果不吵架就好了,這樣他們會一起晨跑就不會出事,都是他太沉不住氣,都是他的錯。


在宮侑沈默時,古森接著說出打這通電話的目的:「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就聖臣大學時代的前女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嗯,學妹。」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秘密一段時間,起初聽到居然是學妹時他還跟宮治調侃:沒想到臣臣居然會有前女友,而且還是學妹,不應該是學姊嗎?


宮治立刻給他一記回馬槍:那是你的喜好吧?你哪個不是學姊?


「太好了,你知道。」古森深知宮侑的個性,如果是朋友的請托,通常只要有空就會幫忙:「她想去探望聖臣,但對大阪不熟,想請你幫個忙,可以去車站接她到醫院嗎?我有練習賽走不開,能拜託的只有你了。我練習賽結束後就趕過來。」


「他們⋯⋯他們不是分手好幾年了嗎?」宮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遲疑。


「是啊,但這幾年也沒看聖臣身邊有誰,聖臣的個性你也知道,所以若可以復合的話我們都樂觀其成,阿姨也蠻喜歡她的。」



一切就像是最好的安排,找不到可以控訴的理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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