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日【答案 02】
一開始巴西的太陽是炙熱難耐的,汗水流了又乾,彷彿心裡的淚水濕了又乾。生活的挫折與刺眼的陽光呈現強烈的對比,好幾次都懷疑這一切,但想到遠遠跑在前方的身影,他那無法言明的驕傲硬是要他抬起頭繼續向前。
日復一日的累積後,日向漸漸的習慣了陽光、融入人群、享受風和沙,開始有點名氣、有人主動找他組隊。第一次贏下小型比賽冠軍時,他下意識開心的說出:「剛剛的,你有看到嗎?」,回應他的是波光粼粼的海水,一望無際的海洋。
迎著帶著鹹味的風,望著相連的藍色天空與海洋,陽光從他的髮梢撒落,曾經混沌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晰,他不只是想打敗影山,不只是想要成為夥伴或對手,也希望他的目光能一直追隨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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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1月日向出道賽兩人正式球場相見後,他們重新恢復如高中時期頻繁的聯繫,賽後與大家聚餐氣氛輕鬆熱絡一如在烏野。幾週後,日向跟著球隊到東京比賽,影山在埼玉的比賽結束後回住處的路上接到日向的電話,表示出外靠朋友,到有朋友在的城市當然是住朋友家啊!
影山在排球以外的事情本來就很容易被日向帶飛,高中時期也經常因各種理由在對方家留宿,影山無意外的接受這種說法。
「影山,我忘了帶毛巾,等等我得去趟便利店。」日向翻著他的黑狼包包,發現少帶了不少東西,洗澡的毛巾、明天要用排球襪。
「自己去拿。」甫洗完澡正拿著毛巾擦頭髮的影山聞言指向房間角落的紙箱。
順著影山手指方向看到了他無比熟悉的箱子,那個印著椪柑的水果箱子是高中借住影山家時收放他的個人物品的,怎麼也沒想到它也跟著影山到了東京。
「哇!你居然把它帶來了,毛巾三年多沒洗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囉嗦,有洗過。」知道日向回來後就拿出來洗過。
日向伸手拿過吹風機,拍拍床示意影山坐下,影山坐下後,日向熟練的幫影山吹頭髮,手撥著影山的短髮,髮質還是那麼好,又黑又直:「原來你那麼期待我來找你,連毛巾都事先拿出來洗過,嘖嘖。」
話語一落就收到影山抬頭怒視的眼神:「誰期待了?是你自己跑來的。」
日向突然覺得眼前正噘著嘴的影山此刻看起來真是可愛無比!放在影山頭上的手胡亂的揉他的頭髮:「是是是,都是我自己跑來的。」
賽場上碰面時,日向感嘆影山長大的同時也覺得陌生,三年半的時間還是改變了些什麼,儘管他的眼神依舊。不是沒有過懷疑,那個跟他並肩三年的影山還在嗎?幸好,雖然外表看起來長大了脾氣沒那麼暴躁,但骨子裡還是那個他熟悉的影山,用怒氣掩蓋不自在的影山。
影山伸手抓住那隻在他頭頂作亂的手:「好了,去洗澡。」
日向蹲在箱子前面翻看內容物,影山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是一隻歷經鍛練的手,跟以前完全不同,眼前的日向也跟以前不同,但驚喜的拿出箱子裡東西的日向卻是相同的。
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把日向的東西一起帶來,在影山發現時箱子已經在東京的住處,常常在不自覺間目光會看向箱子上的橘子。
留宿時他們總是在吃飯後一起看比賽、伸展,輪流洗澡,然後準時睡覺。高中時就是這樣的流程,只是換了空間,彷彿那三年多的空白不存在。
在影山確認手機裡球隊訊息時,日向洗好澡自動自發的往影山前的地上坐下,影山接手擦他蓬鬆柔軟的鬈髮。
「小力一點,你跟我有仇嗎?」日向覺得他快禿了。
影山放下毛巾改拿起吹風機,同時低頭仔細的比較起日向的改變。
「羨慕你呀,居然跟洛美洛同隊...」日向回憶著最近的比賽自顧自的說著。
相比高三這頭橘髮短了好多,感覺被巴西的陽光曬得更加耀眼,在球場起跳時閃閃發亮。
「你對碧色火箭那場打的那個吊球,那自由人撲接時一定有撞到肋骨,看得我都覺得痛,還有....」
肩膀變寬了,胸膛也變得厚實,不再是以前單薄的樣子,扣出的球已經能反彈到二樓,不再是輕飄飄容易被接起。
「我上一場對立花那場假動作你覺得怎麼樣?」
肌肉的紋理變得明顯,鍛鍊得很好,斜方肌也是結實得清晰可辨,寬鬆的領口露出明顯的色差,他伸出手沿著後頸色差交界處滑過......
「影山!?」日向的話語被被突如其來的觸碰止住。
日向的聲音把影山從自己未知的思緒裡拉回,才發現自己的手停在日向的後頸上,不知怎麼反應,直接一掌拍下去:「曬那麼黑。」
「喂!成熟的大人呢?」日向不甘示弱的抓住影山的手,兩人跟以前一樣幼稚的互瞪。
「睡覺了,我去拿床墊。」
影山打算站起來,卻被日向往後一推躺在床上,接著用腳踢踢影山:「躺進去一點,你床這麼大我幹嘛睡地板?又不是你宮城房間的單人床。我明天要早起歸隊,我睡外面。」
因為到了該睡覺的時間,身為職業運動員他們都會努力維持最佳的身體狀態,確實床很大睡得下兩個人,影山沒有反對並往內側挪動後兩人各自蓋好各自的被子就熄燈。
微弱的燈光從窗簾透進熄燈的房間,影山透過些微的光線看著日向的側臉,幾個月前讓自己煩躁的人現在卻睡在旁邊,說不上什麼感覺卻感到心情愉悅。
聽見規律呼吸聲傳來,日向知道影山已經睡著,單細胞真好完全想睡就睡。日向側過身看著影山,他知道影山在排球以外的事很容易順著自己,而利用這一點擅自走近的自己似乎有點不厚道,但球季後影山就要去義大利,已經沒有太多時間。
隔天早上醒來,影山發現自己被日向抱在懷中臉頰貼著日向的胸膛,日向則發現影山的手伸進自己T shirt底下扶在腰上,兩人又開始罵罵咧咧的拳打腳踢,畢業後第一次東京留宿在吵得雞飛狗跳中結束。
*
阿德勒這次對上EJP,連兩天的賽程雙方打得激烈,特別是面對防守能力高的EJP,突破古森的防守並不是容易的事,加上兩隊都有妖怪世代的成員,也讓這場比賽攻防更有可看性。
雖然在場上打得激烈,下了場卻都是老熟人了,畢竟彼此不是在高中交手過就是國青集訓遇過,進職業之後更是經常在巡迴賽中碰頭,碰上了難免多聊兩句。
賽後影山在場邊伸展,聽著古森跟牛島談話,配上在一旁用手機拍照的角名。
「明天休假所以我們等等要去大阪找聖臣他們,黑狼今天對上立花,角名他們幾個要去飯糰宮。」
聽著古森爽朗的分享比賽結束後的計畫,影山這才想起古森、角名與鷲尾的高中隊友都在黑狼,當然還有他的也在。
「影山要一起去嗎?神戶過去才30分鐘,很近。」古森突然轉頭問伸展中的影山。
「好。」影山毫不遲疑的回答反而讓問他的人愣了一下。
之前日向在訊息裡說下次帶大阪的肉包給他吃,不輸坂之下商店的肉包,到現在一個多月了也沒吃到,等等就要他去買。
聯賽主要都在幾個大城市中巡迴舉辦,當然以有主場的城市舉辦的次數會比較高。兩隊的主場分別位於關東與關西,能一起都在同一個城市比賽的機率並不高,加上日向住黑狼宿舍,影山並不常過來留宿,就這樣也一個多月沒有在同一個城市停留。
與神戶帶點異國風情不同,大阪顯得繁榮熱鬧,充滿活力的城市,真的很像那個呆子吵吵鬧鬧的。他總是前往很像他的地方,陽光普照熱情奔放的巴西,熱鬧繁榮的大阪。可能宮城的冬天真的太冷,才會讓他一直記掛著太陽;可能剛打完比賽還有點亢奮,他才會期待看到那呆子。
路痴影山跟著古森一行人搭車轉車的平安又順利的抵達黑狼宿舍,雖然有點訝異他們怎麼這麼熟門熟路,似乎只有自己是第一次來。
各自聯繫高中隊友,很快就開門讓他們進到宿舍的交誼廳,木兔前輩們早就在交誼廳等著。
「咦?影山也來啦!來找小翔陽嗎?」宮侑驚訝的看著跟在幾個人後面進門的影山,真是稀客。
木兔立刻往房間方向大喊:「日向,影山來了。」
影山禮貌的跟三位前輩點頭問好,然後看著日向從通往房間的走廊走到他面前:「你怎麼會來?」
「來吃你欠我的包子。」對,就是因為跟坂之下商店一樣好吃的包子。
「居然是為了包子!你腦袋是包子做的嗎?」
旁邊的前輩們看怪人搭檔又要開始幼稚無意義的鬥嘴,明智的離開留他們兩個自己在那吵架,能從高中吵到現在職排圈眾所皆知也不負他們怪人搭檔的名號。
等他們注意力回到周遭時才發現人都走光只剩他們,日向有點不好意思的趕緊幫影山的背包放進房間後帶著他出門吃晚餐。
難得隔天放假沒有飲食限制,日向帶著影山買了大阪有名的包子,吃了大阪燒以及金龍拉麵,並由日向帶著嘰嘰喳喳的在鬧區閒逛。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一起沒有目的性的閒逛,高中畢業之後就不曾有過,即使之前曾兩三次留宿影山的住處,也沒有這樣一起外出逛街。但大阪似乎有點不同,整個城市就像是日向的主場,充滿活力、輕鬆自在、熱情奔放,讓他不自覺的也掉進日向的節奏裡。
洗好澡的影山環視著日向的宿舍,黑狼給選手的宿舍很不錯,雖然廚房交誼廳共用,但每個選手的房間都是一房一廳的套房格局,有小起居空間跟臥室分開,還有自己的獨立衛浴。
日向的房間有有一面牆上釘著很多的照片,有他熟悉的烏野、有他合宿與同學的合照,烏野五人的合照則被放在相框裡擺在床頭,昭示著他們一起走過的過往,自不顧一切往前衝的少年時期嗑嗑絆絆的一路跑到現在這裡。也有他從沒參與過的巴西生活的照片,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日向。還有一些帶有異國色彩的小裝飾品,當然還有一顆排球。相比之下他的房間顯得單調許多。
「影山?你怎麼還沒睡?」日向從交誼廳結束與隊友的談話後回來,有點意外的看著還坐在沙發上的影山,現在已經比他們平時就寢時間晚上許多。也是,影山第一次來總不會自己就很自然的當自己家,是他忽略了:「睡覺吧!我的床也夠大,不用打地鋪。」
影山看日向一眼沒回話,倒是從沙發上站起來跟著日向走進臥室。
「抱歉,我沒想到你會來所以沒有多的被子,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再去跟前輩借棉被。」日向直接坐上床的一側,抱歉的說。
「沒關係。」影山爬上床的另一側躺下。
在燈關掉後,影山依然無法入眠,這並不尋常,他從不熬夜、每天早起慢跑,運動量大加上規律作息使影山的睡眠品質一直很好,但他現在確實無法入眠。
在黑暗中其他感官的感受度被放大,他發現自己被日向包圍,從床、枕頭、被子味道甚至躺在身旁伸手可之處的日向與他淺淺的呼吸聲,自激烈賽事後的高昂情緒一直沒有平緩下來,漸漸的轉化成一股躁動,也是這股躁動促使他來到大阪。
影山開始感受到不對勁,熱流似乎一直往下集中,當然他對這個並不陌生,只是訝異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到底哪裡不對勁?日向的味道並不陌生,隨著他對身處環境認知得越清楚就這份燥熱就越強烈。
避免被日向發現這個尷尬的狀況,又苦無其他方法緩解,最終決定起床到廁所去。
在影山坐起來準備離開床時,手被拉住,影山坐在床上驚訝的轉頭看拉住他的日向,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要他放開自己,理由說不出口,只是直直望進他發亮的眼裡。
「我幫你。」
他看著日向坐到他的對面,一手拉過他,扶著他的後頸讓自己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到日向另一手撫上他的腹部,整個腦袋無法運轉,卻不討厭甚至不想推開,隨著日向的手沿著腹肌往下,他的意識只剩下日向還有自己的呼吸聲....
待喘息平息,日向看著頭靠在自己頸側的影山,突然很想吻他,他稍稍往後退轉頭靠近影山,卻在僅是嘴唇擦過臉頰時明顯的發現懷中影山僵硬了一下後微微躲開。
這樣啊....即使他看著影山在看他一眼後又靠回他的肩上,但他沒有再動作。
「你先睡吧,很晚了。」日向將影山推回床上,拍拍影山後自己離開床去浴室。
聽著水流聲,日向說不出現在的感受是什麼?他是有發現影山今天特別亢奮的情緒的,這樣算他趁人之危嗎?日向自嘲著。
原來是這樣啊,影山畢業時的回答是真的而不是不明白,原來特別的存在也不代表就是喜歡,而他卻這樣自以為的過了這些年。
*
「影山,你有告訴日向你是下週的飛機嗎?」星海在阿德勒斯休息室問隔壁櫃子正沐浴完的影山。
「日向?沒有。」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不說?」星海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影山到底在想什麼。
「是朋友就需要特別說嗎?」影山覺得自己要去義大利不就是眾所皆知的事嗎?也不需要誰特別來送機,沒必要說吧。
「每次球隊要出國比賽之類的,我都會跟幸郎說呀!」星海覺得能跟影山搭檔的日向真的不是普通人。
「我們跟前輩們不一樣。」
影山平淡的語氣從休息室內傳來,原本想敲門喊人的日向放下自己的手,聽著星海前輩與影山的談話,日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麼,不是喜歡至少還有個特別位置嗎?
原本想告訴影山今天黑狼要慶功宴,會晚點到,現在想想似乎也沒有留宿的理由。日向轉身離開阿德勒斯的休息室卻也錯過星海接下來的話。
「哪裡不一樣?也是重要的人吧?」星海決定等等一定要跟幸郎說影山有多麼沒救:「搞不懂你們這些人!」
「嗯。」影山露出難得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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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影山房間裡的椪柑箱子宅配回宮城家後,日向走在微涼的東京街道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想要將積在心裡的鬱悶一吐而出。
與谷地他們聚餐前還有一些時間,他沿著過去春高夜晚一起慢跑的路線慢慢走著,曾經東京是高中的他嚮往的比賽場地,不顧一切的奔跑只為到達這裡,後來的東京終於不再遙不可及。
影山從不說謊,他很清楚,他以為影山只是需要時間明白,就像他一樣曾經他以為這份獨特的感情來自於那三年的羈絆,在度過高中、經歷巴西後他才確定自己的想法。
回來後他確實也付諸行動,去拉近和影山的距離,彼此住處的留宿、幾乎每天的訊息往來、若比賽遇到賽後可以的話就一起吃飯、那偷來的僅有的一夜,以及被躲開的吻。他想他就像是在談一個人的戀愛,自認為的一個人交往,即使是這樣也已經分手。
日向終於承認他犯了一個錯誤,確實他很早發現自己在影山心中有特殊意義,在他明白自己願意為了這份特殊而選擇艱難的路時,他忘記了他的答案並不一定是影山的答案。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走這條路,是他太自以為是的去等候跟要求,卻忽略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但他是真的希望影山可以獲得幸福不再孤獨,無論幸福的原因是不是他。做回單純的朋友與搭檔也沒那麼難,調整定位就好,也許會痛,但這幾年來生命中的疼痛又何曾少過?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顯示谷地的名字:「谷地同學,啊啊,我快到了!什麼?影山那傢伙已經到了?可惡,我馬上來!」
六年了,他也該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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