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侑【在你成為回憶之前】後

太安靜了。

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對他來說會是負面的感受，陽光穿過窗簾照進過份簡潔的起居室，深色沙發上的佐久早握著手中漸漸變涼的咖啡，耳邊沒有惱人的聲音與話語，他的世界回到他曾以為最舒適的狀態。

但為什麼時間的流動彷彿靜止？日復一日的訓練 、固定的生活模式跟過往沒有不同，但這樣的安靜卻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開始尋找宮侑在他生活裡留下的痕跡，無奈的是他從未讓宮侑留下任何東西，預想的第一次留宿沒有成立，躺過的床單、用過的杯子通通第一時間就換洗，連一根金色髮絲都找不到，什麼也沒有留下，什麼都沒有，只有記憶。

沒有回覆的對話框、不再隨時響起的手機、不存在的各種神奇建議、消失的有趣話題、見不到有時歡快有時狂妄有時撒嬌的笑、還有那捉弄般的小惡作劇，佐久早才發現生活原來這麼無趣，從宮侑離開的那天起佐久早多了很多的空白、很多的時間，然後想起他。

沒有人跟他說過在擁有過就很難面對失去，沒有人告誡過他在看過多彩的世界後有多難回頭，沒有人告訴他這就叫做喜歡。

曾經他以為宮侑不能沒有他，然而在這安靜的世界裡真正被制約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

「聖臣，你還好嗎？」古森從練習賽時就一直覺得自己這個表弟怎麼看怎麼怪，本來就安靜沈穩的個性，今天卻覺得他異常的沈默與煩躁。

「大概。」

不得不說古森還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一眼就看出他的狀態，連用餐也不會選擇令他不耐的居酒屋或燒肉店。即便這樣佐久早仍然不會告訴古森自己煩躁的原因是宮侑，打死他都說不出口。

他覺得自己的煩躁大概已經到了臨界值，算算時間侑離開已經超過兩個月，問他何時的飛機沒有回應，無法去機場堵人的他只好有時間就繞到宮侑的住處看看，宮侑的住處離他的不遠從體育館離開同一個方向，前幾天當他終於看到燈有亮時沒有多想就按門鈴，出來應門的卻是陌生人並告知他已經搬進來一段時間。

佐久早突然意識到宮侑在兩個月前的碰面時已經搬家，打開跟宮侑的對話窗仔細看最後一個訊息明顯跟之前不太一樣，但他當時沒有在意，也許宮侑是要跟自己說什麼的只是自己沒有給他機會說。煩躁到極點的他又傳了訊息出去『你要留在德國了嗎？』想也知道不會有回覆。

「是因為今天練習賽輸了嗎？侑不在果然還是有差。」古森喝一口味增湯：「本來以為這次練習賽可以找侑一起吃飯，沒想到德國那邊多留侑一個月。」

「多留一個月？」居然連不同隊的古森都知道。佐久早突然覺得看自家表哥圓圓的眉毛不太順眼。

「是呀，侑還說回來要煮咖啡給我喝，他的新興趣。」這家店的烤鯖魚真好吃：「那邊的隊友教他的，他們還真的不想放侑走，但賽季就要開始。」

佐久早想起之前看的影片裡，在練習賽獲勝時一把抱起宮侑的高大主攻手，等宮侑回來一定要把他抓來好好消毒。

「你跟侑很熟？」這烤鯖魚怎麼魚刺那麼多，麻煩死了。

「國青就認識啦，你不是也在？他高中到東京比賽時就會約出去玩，我好像還看過他前女友。」這飯煮得真好。

約出去玩？前女友？「喔。」是用劣質米嗎？飯有夠硬。

「侑有前女友很正常吧！長得帥、身材好、球也打得好，很有趣，對喜歡的人又很熱情。」一口吞掉湯豆腐：「就是不知道他男生可不可以？」

佐久早放下筷子：「不可以。」妥妥睜眼說瞎話。

「欸，聖臣你不吃了嗎？這湯豆腐很好吃耶！」古森看佐久早根本沒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實在是太浪費了，一絲微妙的想法閃現：「聖臣，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侑？」

佐久早瞪著古森，想反駁卻說不出否認的話，這真的是很糟糕的晚餐。

古森說了很多，非常非常的多，對表弟終於認真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感到無比欣慰。當然古森不知道他跟宮侑之前的事，但古森認真的告訴他關於如何跟對方表達自己的喜歡讓對方接受自己，什麼都不說對方是不會知道的、要分享生活、要去了解對方的喜好，再誠懇的表白，重要的是一旦交往了就要忠誠不可以出軌，他是那種人嗎？但想起自己之前的作為，佐久早任由古森說完全不吭聲。

他承認他們以錯誤的方式開始，但在那之前宮侑從不在他的許可範圍內，他承認宮侑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總是可以撩撥他的理智線，在面對他時根本無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卻又太理所當然的接受所有的好。

甚至在剛發現異常時拒絕去接受，嘗試將這些都歸因性需求，不信邪的他嘗試了其他對象卻失敗告終，他發現他無法碰觸宮侑以外的人，也許早在第一次讓宮侑進到他家開始就已經如此，宮侑從許可範圍外的人變成唯一許可的人。

撇除性之後，佐久早終於承認他很想念宮侑的一切包含吵鬧，非常非常想念。他知道對宮侑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但他們能不能換個方式開始？

在發現宮侑搬家後他想過直接去德國找他，礙於賽季就快開始全員都進入調整期，隊上已經有一個主力不在，他無法再請長假而且日向說該給宮侑時間。此時他無比慶幸他們在同一個球隊，宮侑總會回來。

只是有誰能告訴他要怎麼做宮侑才會有所回應？

換完衣服準備去練習的木兔看了佐久早一眼，拉過日向附在日向耳朵旁邊說：「徒弟弟，臣臣他已經看著侑侑的櫃子發呆很久了耶，沒問題嗎？」

「師父，你來得太晚了，剛剛我來的時候臣前輩正在用酒精擦侑前輩的櫃子，還擦了三次。」之前嫌棄宮侑嫌棄得要命，巴不得離三公尺遠，現在居然幫他的東西消毒？

「臣臣為什麼不順便幫我擦？」木兔話落就收到佐久早的白眼：「去練習了。」

日向看著走向球場的佐久早，剛剛他沒跟木兔說的是，佐久早還拒絕他幫忙擦，似乎把宮侑也圈入他潔癖的一環。

不由得想起古森前輩形容過臣前輩的一句話：聖臣他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

*

德國。法蘭克福

毛骨悚然！宮侑第一次覺得這個形容詞真是太貼切，當他看到日向傳來佐久早擦他櫃子的照片時，宮侑覺得自己整個都不好了，也整個都好了！

乍然見到佐久早的照片，有一瞬間錯愕，但隨即發現已經沒有過多的波動，他已經可以像嘲笑隊友般的大笑，彷如回到一年前單純的隊友關係。

他想他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可以平心靜氣的見到他、與他相處，過去也已經只會是過去。

宮侑點開已經一段時間未讀的聊天視窗，訊息就批哩啪啦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數量讓他不敢置信，雖然他知道佐久早現在偶爾會傳訊息給他，但也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盛況。

『你要留在德國了嗎？』

隊上沒人跟他說延長嗎？人緣堪憂。

『你搬家？』

都多久的事了⋯⋯

『還在生氣嗎？』

沒什麼好生氣的。

『原來你跟古森很熟』

這是新聞嗎？

『你喜歡的麵包店有出新口味』『在超市有看到你喜歡的布丁』『原來你是用CK one的香水』『你喜歡的運動鞋品牌有出新款』

老天，這是身家調查還是配對節目？

『我把帳號註銷也刪除通訊錄』

為什麼要跟我說？

『我找到一間好吃的餐廳』『我今天去了飯糰宮』『最近天氣不太好老是下雨』『我買了之前你說很喜歡的杯子』

小學生日記？

『看法蘭克福氣象預報會下雨，你要記得帶傘』『上次那個二次進攻打得漂亮』『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感冒了嗎？』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去接你嗎？』看時間是前天傳的，他好像問過自己什麼時候回去很多次，那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他吧：『兩週後歸隊』。

接著又點了其中佐久早的兩個訊息回覆：『建議你不要，悶壞會扣不到球』、『沒有感冒，謝謝關心』。

「侑，要去吃午餐囉！」德國隊友從門口探頭進來喊他。

宮侑看著視窗裡最新的一個訊息，停留較久的時間，緩緩露出微笑後回覆。

「來囉！」關閉對話視窗，歡快的跟上隊友，法蘭克福今天的天氣很晴朗。

『我喜歡你』

『謝謝，我也很喜歡我自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