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侑佐久【無人知曉】05
「我有想起一些畫面,關於你的。」
*
「呦!情聖侑來了,看看被法國薰陶得如何?」角名倫太郎拿著手機對著姍姍來遲的宮侑拍攝,用平淡的語氣調侃自己的高中隊友。
宮侑對角名手中的手機左閃右閃,然後大聲嚷嚷著角名倫太郎欺負人並躲到尾白亞朗的身後,木兔的「侑侑」與日向的「侑前輩」隨即加入喧嘩的行列。最後在尾白手刀的恐嚇下,宮侑誇張的往旁邊遁逃,才停下他有時很作死的吐槽。
宮侑。
當角名喊出第一聲時,這名字就像飛鳥掠過水面般在佐久早心頭泛起一層一層的波紋,不知緣由,卻擴散開來。
最後碰面是八個多月前,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卻足夠讓人沿著小徑撿拾遺落在路上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拼湊出過往的樣子。
直到話題中心的那人走到他面前,佐久早這才意識到自己全程都看著他,視線跟隨著宮侑的一舉一動。
「宮,好久不見。」說出姓氏的那刻,連他自己都感受到存在於舌尖的違和感。
「果然海膽出了日本還是海膽,有人會這樣稱呼好朋友的嗎?」宮侑一如記憶中的生動。
「宮侑,好久不見。」
「欸,臣臣,不是這樣的吧?只叫侑有那麼困難嗎?會要了你的命嗎?」看著宮侑拿著排球在兩手間拋來拋去的抱怨,竟讓他不自覺的彎起嘴角。
「會變笨。」拿過宮侑手上的排球,拉開幾步距離後,將球打給宮侑開始互相傳球熱身:「在法國好嗎?」
宮侑將球擊打回去:「普普通通囉,就是吃的東西不太習慣,海鮮湯居然是冷的。」
「因為肚子餓所以轉會回日本,這種理由還蠻適合宮選手的。」
加大力道把球打給佐久早接:「喂,佐久早選手沒有禮貌。」
輕輕鬆鬆接起:「對你不用這種東西。」
「所以你承認我是你的好朋友囉?」接住佐久早墊過來的球順勢對佐久早眨眼:「你呢?有沒有超級想念我的托球?」
佐久早沒有反駁,只是在回擊球時對此皺眉:「真不想讓你更得意。」
而後,繼續邊傳球邊交談,一句又一句、來來又往往,將兩人分別後的八個月生活對彼此交代了個清清楚楚,對他們身旁不知何時已經站著許多觀察他們的隊友也渾然未覺。
角名負責拍攝,古森負責嘖嘖稱奇:「他們一直是這樣嗎?」雖然知道佐久早與宮侑關係不錯,但沒親眼驗證過究竟是不錯到什麼程度。
「侑前輩跟臣前輩一直都很好。」日向在旁補充:「他們總是有自己相處的一套模式,其他人很難理解。」也很難介入。日向默默在心底補上一句。
*
宮侑說的沒錯,他們是球隊裡最好的朋友。
當生活逐步回歸正軌,就在佐久早慢慢接受生活中所有無可奈何的空缺時,過往的記憶就像開玩笑似的一點一點的從意料之外的角落躍出。
生活間隙中浮現腦海的場景,滑過心間似曾相識的話語,都帶著他在記憶回流的過程中,重新與宮侑成為朋友,這一切足以解釋宮侑是第一個到病房看他的人,以及自己為什麼對於他的離開感到不捨。
漸漸的,他對家裡的擺設不再感到陌生,平靜的接受他的生命中存在著一個他願意與之共享生活的人,透過種種的蛛絲馬跡去拼湊對方可能的模樣,與他們相處的方式,每一個生活中突然再現的小細節都會讓他驚奇。
櫥櫃裡多樣化的零食,她或者是他是喜歡吃零食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知道他們用一樣的牙膏,儘管不存在另一副盥洗用具,但他就是知道。他們是會一起運動,兩個運動水壺乾淨整齊就收在抽屜裡;應該是個喜歡看影集的人,歷史訂閱紀錄中多了不少顯然不是他喜歡的類型節目;似乎很常一起在家料理食物,餐廚用具都是經常使用的樣子。
那人離開得突然,但又不像是分手般的決然,沒有那種計劃好的刻意丟棄,至少在他看見每一樣物品所想起的每一個場景都是溫暖的。
他想起煮得不好看的菜餚卻強調一定好吃、他想起一起買運動水壺對顏色的討論、靠在一起看影集吃零食的鬥嘴。甚至親密時的感受、在他身上游移的雙手、肌膚相觸的心跳,都緊緊的烙印在他身體裡。
他想起了許多許多,卻獨漏最重要的關鍵。
「臣臣,在發什麼呆?」宮侑見佐久早一動也不動,只是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指看,忍不住出聲喊他。
佐久早將自己從思緒裡拉回:「沒什麼。」
宮侑狐疑的看著佐久早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反而將原就拿在手裡的蛋白粉遞到他眼前:「你忘記帶了吧?這個給你。」
「謝謝,沒想到你記得。」果然是他最喜歡的牌子。
「只是剛好一樣而已。」宮侑接著遞來水壺:「還是你故意跟我一樣?」語畢還對佐久早眨眨眼。
佐久早對著宮侑訕笑:「你的自戀病好像更嚴重了。」
「侑侑跟臣臣又湊在一起了。」木兔從旁邊跳過來搭上宮侑的肩,正在喝水的宮侑差點嗆到。
「阿木,我差點被你謀殺。」宮侑哇哇大叫:「哪有什麼湊不湊在一起的?」
佐久早直接採用宮侑剛才的說法:「只是剛好而已。」
木兔聽見佐久早的回答後放聲大笑:「哈哈!好懷念臣臣這種彆扭的話,果然只有在侑侑旁邊才會出現!」
佐久早發現宮侑在看自己,眼中的情緒他看不懂,但一轉瞬宮侑就移開視線,轉身搭上木兔的肩嚷嚷的說些什麼帶開話題。
總是這樣,在一些微不足道的枝微末節發現宮侑對自己的關注,不著痕跡的給予體貼,卻又不造成他情感上的負擔。
在分開的那八個月,想起宮侑的頻率高得異常,他可以解釋所有的緣由是他們之前總是朝夕相處,每每在一個轉身、一個話語、一個場景都能想起他。
思念在時間中累積,一天又一天,每場賽事他總忍不住思考,如果是宮侑會怎麼配球?輸掉的比賽若宮侑在會怎麼評論?他們還會不會繼續研究新的進攻方式?
宮侑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出現在他每天的生活場景,吃到美食滿足的笑臉、冬天拿著熱拿鐵臉頰跟鼻頭都凍紅卻說著好溫暖、賴在沙發上看比賽的樣子、購物時總是被新奇的東西吸引⋯⋯,明明就不在身邊,卻堂而皇之的佔據記憶的主要位置。
直到再次碰面他才終於明白這樣的心情是什麼,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待在身旁,想著如果那個人就是宮侑該有多好——
*
在義大利合宿訓練最後一天,偶然的一起看夜景後,他們建立了一個新的慣例,在休息日前夜總會一起去哪裡走走。
有時候只是簡單的跟隊友吃完飯後一起散步回宿舍,或者想要去哪裡看看就會結伴同行,雖然並不一定都是兩人獨處,但就是一起。
將近四個月的國家隊集訓、合宿以及國際賽事,他們之間的相處早已沒有一開始的生疏,似乎又回到同在黑狼隊的友好時期,自然、親近且無隔閡。
但佐久早也留意到,變得自然的並不是只有自己,宮侑從一開始時常出現的沈默注視,有時的欲言又止、有時又會帶著說不上來的氛圍在一旁傳訊息、有時又好像在懷念什麼,總有那麼一點放不開,到現在也顯得自在起來。
面對這漸入佳境的發展,佐久早打從心裡感到開心,縮短的距離使得他無法克制如星火燎原般增長的情感,等到他注意到時,他已經許久沒有想起記憶裡的那個人。
當他發現他所有對那個人的介懷,來自於他對宮侑的喜歡時,那些記憶中的過往對他不再重要,卻困著他無法往前一步。
在一段關係未明的情況下,要如何證明自己是認真的?
沒有訓練的這天,他們一同前往附近一個小漁港,漫天飛舞的海鷗,讓宮侑一到就說應該帶星海來看同伴。
小小的漁村帶著與日本漁港全然不同的風情,街道上的小店販售著各種與海有關的商品,還有歐美才有的甜得要命的甜點。
他們選了一間看得見沙灘的餐廳,飲食解禁的享用海鮮披薩與啤酒,飽餐一頓後決定沿著種植著棕櫚樹的海邊小路散步。
「你會先回兵庫嗎?還是直接歸隊?」
「當然會先回兵庫一趟,臣臣是直接回東京?」宮侑邊走邊看棕櫚樹。
「嗯,會先回一趟東京。」佐久早跟著宮侑的視線看向身邊的棕櫚樹。
「這棕櫚樹跟椰子樹到底差在哪裡?差在會不會長椰子嗎?」
佐久早一時間居然不確定宮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類似。」
宮侑露出閃閃發亮的笑容:「不愧是臣臣!大學MVP寶刀未老。」
「跟這個有什麼關係?排球又不是椰子。」佐久早被宮侑的笑容感染。
「小臣,應該要多笑的,很好看。」宮侑對著佐久早的笑容笑得溫柔:「那明天就分開囉!」
佐久早停下腳步,看著樹蔭下的宮侑:「要跟我去東京嗎?」
「為什麼不是你跟我去兵庫?」宮侑下意識的反問,不知道佐久早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都大半年沒見到家人了去什麼東京?
「好。」佐久早往前一步。
啊?好?好什麼?跟他回兵庫?宮侑這才發現他們站得相當近:「臣臣,我隨便說說的,你幹嘛跟我回家?我們又不是什麼⋯⋯」
樹葉的光陰灑落在宮侑臉龐,原就英俊的臉更增添韻味:「可以嗎?」
佐久早往前幾分,卻在即將吻上前被宮侑抵住,強行停下逾越友誼界線的舉動。
宮侑琥珀色的眼睛凝視著他,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有交往中的對象嗎?」
佐久早想起公寓裡那些莫名的東西、那些片段記憶中帶出的痕跡,他無法肯定的說出『沒有』,他不想對宮侑說謊,也不願這樣不清不楚的踐踏這份感情。
看出他的遲疑:「我對成為誰的夏日限定戀情沒有興趣。」宮侑拍拍他肩膀,沒有說任何指責的話:「還是好朋友。」
他還是從宮侑急速移開的眼神裡看見了深沈的悲傷,以及耳邊傳來的那句難以理解的:「我會一直記得你的。」
說不出挽留或解釋的話語,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如果連正式的關係都給不起,他又能用什麼留宮侑在身邊?
出於謹慎的性格他很難付出感情,一旦開始就希望可以認真穩當的走到最後。對於宮侑,就算只有那麼一點點關係上瑕疵的可能,他都不願宮侑去承受。
第一次對失憶這件事感到憤怒,卻又無能為力。
他不該喜歡的,卻喜歡了,無可自拔的想給承諾;他不該辜負的,也已經辜負,儘管想不起姓名。如果這是他應該承受的,那麼他也願意懷抱著這份情感一個人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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